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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会转道县城,跟吴秘书长见了面,自然要打探会议详情,将所知道的都说给他听了一遍,免不了感叹一番姚省长,说:“就连原先不举他手的也改了口,用‘大局为先’‘急流退让’‘高风亮节’等等一长串褒扬词汇真诚赞颂呢!”

    闲话说得差不多了,才转到山林纠纷话题,说:“向姚省长当面汇报过大致脉络,递交了详细材料,也得到过承诺,说无论如何会给回音的。”吴秘书长说:“材料已经转下来了。”何碧秋惊讶道:“都说姚省长有些性格,却不承想雷厉风行如此快捷——不知态度怎样呢?”吴秘书长说:“作了明确批示,还判断了是非。”何碧秋问:“他说谁是谁非呢?”吴秘书长说:“当然站在你们一边了。”

    何碧秋听了,掩抑不住欣喜道:“既是这样,万事全凭你纵横捭阖了!”吴秘书长将嘴巴张了两下,又合拢起来,再想了一想,跟何碧秋协商道:“依我的主意,先打个顿号,收收叠叠束之高阁,暂时放一放吧。”

    何碧秋听了,满面疑讶,争了几句,拿眼看吴秘书长,见他脸上没有半点通融余地,由不得发急道:“这桩纠纷折腾了八九近十年,争吵打骂告判一应俱全,只因挟裹一个要害环节,你存心想办却有能无力,那省政协常委又磨盘轻了压不住阵——好不容易请到姚省长这柄尚方宝剑,不但万事齐备,连东风都借到手浩荡吹响了——干吗要放一放?”

    说到这里,吴秘书长摆手打断话头道:“我手边正有两件急事,你不要离开,稍等片刻,再详细说吧。”

    片刻回屋,吴秘书长提醒道:“你回想省人代会选举气氛,就明白不该即办的。”何碧秋不以为然道:“我在会上亲身经历,都说是姚省长主动避退让贤,并没有异样呀。”吴秘书长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当然是这种话,可在那阴暗角落里,会怎样讲呢?”又说:“两个人竞选同一个位置,这是不争的事实,何况他二人还真枪实弹较量了第一轮未分出输赢来,更确凿无疑难以抹杀了!”

    再替她剖析道:“最怕的是小人乘机拨弄作祟,如果包藏祸心生吞活剥臆造出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来,竟将这桩山林纠纷连同你我强行牵连在谁谁谁的线上,再有人居心叵测自说自话挂靠到谁谁谁的队伍里,正手布云,反手作雨,编织出一面天罗地网来,其结果必然是欲速不达事与愿违了!”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何碧秋反问道:“照这样讲,姚省长的批示岂不等于废纸一张了?”吴秘书长正色道:“谁说是废纸了——姚省长仍然是常务副省长,还兼了省委副书记,相比山林纠纷中的要害环节,正是一顶铁帽子——若论他的批示,不啻金口玉言呢!”何碧秋不解道:“那你刚才说话又怎么理解呢?”吴秘书长解释说:“我说不即刻办,并不是不能办,而是要等到事过境迁以后,热点凉透下来,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了,到那时候,是可以办,也应该办的。”

    何碧秋想了想,不免疑问道:“那省长当选一届五年,这次是半途补选,也有整三个年头,岂不是遥遥无期了?”吴秘书长笑道:“不用这么长的——姚省长跟新任省长虽有芥蒂,但毕竟同在政府大楼办公,双方必须携手合作,总有磨合和谐的一天,到那时任凭怎么做,都是十分安全的了。”

    何碧秋咨询道:“他俩携手和谐的时间,大约是多少呢?”吴秘书长斟酌道:“这个说不定的,可长可短。”何碧秋追问道:“这长又是怎样的长,短又是怎样的短呢?”吴秘书长笑道:“总归长不到省长半届任满,短也不至于今明后天吧。”

    屈指计算了一回,问:“我去北京开会之前,可不可以来问消息呢?”吴秘书长也用指头盘算一番,说:“之间一月有余,想是差不多了吧。”

    回到村里,那村长和村委一班人少不得唏嘘惆怅几句,说:“也只好如此了。”

    到家夫妻闲话,告诉丈夫万善庆说:“姚省长批示不比代表联名议案,还是管用的,只因时辰不对,须得避过风头,再去执行。”将吴秘书长剖析理由转述了一遍。看他脸上颜色,便说:“有什么话,想讲就讲呀!”万善庆笑道:“省长与平头百姓之间固然相差十万八千里,可自你当了人大代表,一本《代表法》早被我翻烂无数遍,说都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组成人员,并肩平坐的,怎么你各处奔波耗尽唾沫,还不如他姚省长一个批示呢?”何碧秋拿眼瞅道:“明知是伤口,反往上面撒一把盐——你是要损我呢,还是想拿我开会?”万善庆急忙解释说:“我的本意是,只因你人在王桥村属当事者一方,又冲撞着本土官员,说话不作数是能理解的,可你在北京开会提交的议案上共有三十一人联名,减你一个还有三十个,这三十位全国人大代表叠加在一块,竟不抵一个省长的分量?难道其中没有一两个权势人物?”何碧秋说:“要是有,此刻我俩还说嘴打嘴?”

    告诉他说:“提联名议案并不如你想象那般吃豆腐牙快不费吹灰之力的——我最初逐个房间去找,但凡是当领导的,要么不在屋里,要么有事在谈,要么刚说了开头就有人来请示工作——最终还是何玉瑶的经验,趁全团讨论会将稿子顺座位传过去,转一圈返回来,虽然大多是基层代表,签名数额倒足足有余了。”

    又总结说:“教训也是有的:若当初直接盯牢姚省长,恳请他在材料上确凿批一批,犹如将一条回环路削弯取直,就不会白兜圈子浪费时间错过机遇,早不是眼下局面了!”

    挨到赴北京开会,先奔县城政府大楼,吴秘书长说:“事情不好办了。”何碧秋惊疑道:“为什么呢?”吴秘书长说:“问题出在姚省长批示上。”何碧秋不解道:“你不是说,姚省长明确判断了是非,而且站在我们一边的吗?”吴秘书长说:“我不是说批示内容,是这个批示没有效力了。”何碧秋质问道:“记得你上次说话,跟此刻截然相反呢。”吴秘书长反问道:“我原话是怎样讲的呢?”何碧秋说:“你说:姚省长仍然是常务副省长,还兼省委副书记,是一顶铁帽子,不啻金口玉言——也不过一月有余而已,总不至于红口白牙自说自话忘了吧?”

    吴秘书长瞅她一眼道:“想必你是不知道姚省长刚离开本省??俊焙伪糖锼担骸暗缡有挛爬锕???脊?模?趺椿岵恢?溃俊蔽饷厥槌す具娴溃骸罢饩推婀至恕!焙伪糖锼担骸拔腋?婀帜亍??κ〕び植皇歉愀?鼙唤衣断绿ㄗ?问?屏耍??堑鞯酵馐〉闭?〕ぃ?侗鹕狭艘桓鎏ń祝?诿崽没适粲谔岚沃赜茫?匀辉谥泄?舐剑?匀皇侵凑?匚唬?趺捶炊?磺崾幽兀俊

    吴秘书长张嘴又闭,想了一想,绕一个弯子说:“我举一个例子吧。譬如你们王桥村有一件事,必须请村长表态,结果另一个村的村长表态了,到底顶用不顶用呢?”何碧秋回答:“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张家多管李家的事,当然是不顶用的。”

    答完这句,心里有些领悟到了,询问道:“琢磨你的意思,应该改找现任省领导批一批吧?”吴秘书长摇头道:“难处就在这里——不论找到谁,知道常务副省长兼省委副书记批示过都不起作用,还愿意搅这种事?”何碧秋惊叹道:“照你这说,该不是不办了吧?”吴秘书长说:“这桩纠纷拖了这么多年,牵涉面这么大,而且是非曲直混淆颠倒,肯定是要办的,只是怎么个办法了。”

    为她出一个主意道:“解铃终须系铃人,一客不烦二主,事情还在姚省长身上。”具体说了一遍。何碧秋疑问道:“他二人争当省长本就心存芥蒂,加上人走茶凉的道理,姚省长回头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吴秘书长说:“有句话叫作‘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虽然是西方格言,东方也有当作参照系数的——姚省长一旦出面,他不但乐意承接下来,而且会当作大事认真办呢。”

    到了北京,照例跟何玉瑶同屋,说起找姚省长的事,何玉瑶说:“只须打听一下,若是两省代表团驻地在一起呢,就方便了;若是不在一起,也不要紧的。”

    忽然看见何玉瑶身上衣裳异样,拿眼再看,只见胸前多了一枚徽章,说:“原来你当了法官!”又开玩笑道:“若是早八九近十年,又假如是你审案的话,想必是判给我们王桥村的了!”何玉瑶忸怩道:“是区法院,管不到你们,何况在办公室,并不是正式法官。”

    详细告诉她听道:“单位是大前年垮的,因我十六岁上一线,迄今共连届五次全国劳模,依据政策要给出路,开初没有经验躺在树下拣果子吃静等安排,却是你推他赖,整整三年都没能落实好。”又说:“幸好去年结识了你,从山林纠纷上受到启发,最近抓住一个机遇化繁为简,直接找有实权的领导亲笔签了字,不过三下五除二,拍板定案转换成铁饭碗了。”

    打了几个电话,得知姚省长驻地在北三环,何碧秋发愁道:“一来二去得穿城而过,全国人代会不让请假,怎么得了?”何玉瑶安慰道:“今年不比往常,宽松得很呢。”何碧秋问:“怎么说呢?”何玉瑶告诉她道:“每逢各届最后一次会议,一来没有人事选举任务,二来又有许多我这类下届不能连任的代表,或要抽空走亲访友,或想再浏览一眼首都风光景物……上面也都讲究情理,所以不但中途会多放一天假,平时若是碰上不重要的小组讨论,组长都有权准假放行的。”

    何碧秋放心点头,又不同意她其中一句话道:“你已经连续三届,说不定还有第四届呢。”何玉瑶摇头道:“我是一线代表,眼下转换了岗位,绝无可能的。”又说:“你的情况不同,不但下届必定连任——其中有个细节——怕是你不愿意,也由不得自己呢!”

    说着,来人打断了。

    开了八九天会,果然松动下来。何玉瑶跟何碧秋咬耳朵说:“有一辆小轿车,请你去密云水库吃鱼头呢。”何碧秋问:“谁呀?”何玉瑶说:“就是上次代表集中视察临时当领队的那位省政协常委。”何碧秋不解道:“干吗这样做呢?”何玉瑶说:“说是有事,依我看他是一届代表到头了,又因上次误会,借个形式跟你转圜告别吧。”何碧秋疑问道:“怎见得他不连任了?”何玉瑶回答说:“他是六七望八的人,民主党派年龄宽一点,也是七上八下,明年换届肯定没有他份的。”劝说道:“所谓‘同船过渡十世修’,何况一起当全国人大代表?其实上次也并不能全怪他呢!”

    说了几句,又说:“返城时是堵车高峰,须从北三环绕行,正好找姚省长。”何碧秋犹豫道:“像是我在利用他呢。”何玉瑶说:“这桩山林纠纷属于王桥村,跟你个人既相干也不相干,严格起来算是大众的公事,谈不到‘利用’这个俗词的。”

    听见这话,答应下来。

    天亮上车,二三小时到达,登上预定的袖珍游艇,直奔水库中央。这时太阳已经升在空中,又逢天色晴好,但见耀眼金光铺洒在镜片般的水面上,将冬日里漾出一团融融暖意。放开心情拿眼四看,嘴里说:“有水有山,倒想起我们王桥了。”那政协常委插进话头,抱歉了几句,何碧秋谅解道:“并不能怪你的。”就此转换语气,引开话头说:“水库大体没有差别,若论一座女山,就绝不是眼前这些光峰秃岭所能比的了!”

    历数了一通女山的丰硕出产,抱怨道:“只因这桩纠纷,王桥村与林场针锋对立,眼睁睁地烂在坡上,几近暴殄天物了。”

    中午吃过鱼头,稍息便往回返,找到北三环姚省长驻地,不承想工作人员坚决阻拦,吵了一通,又请他叫姚省长秘书出来,却不是原先熟识的那一位,竟也是公事公办一问三不知,只得无奈离开了。

    何碧秋晚上单独出去转了一圈,回屋听见何玉瑶跟人说话,却是政协常委的声音。听他发急说:“白天没插上嘴,此刻她心情又不好,可这件事却是非办不行的!”

    进门询问,却见对方拿出一个日记本来请她签名。何碧秋惊愣道:“怕是弄错对象了吧?”急忙解说一番,原来是政协常委最疼爱的外孙女让签的。政协常委说:“这隔代亲难以言表——也怪我多嘴,说秋菊也是人大代表,结果她翻看名册不符,揪牢我不放了——还有类似的三五个问题,必须要你亲口解答,回去等汇报呢!”

    先让解答名字。何玉瑶一边笑道:“她回答过无数遍,嘴皮怕也磨薄了,我替她说了吧——连电影原也不是这个名字,叫《碧秋打官司》,只因这两个字……”到这里,嘴里忽然硌着了,脸红起来。何碧秋解围道:“都是成年人,我自己说吧。”对政协常委说:“听口音你是陕西人,只须把‘碧秋’两个字分开,用家乡腔调单独念一念,就明白了。”政协常委低头咕哝两声,恍然道:“原来如此,也怪不得的!”

    又问“讨个说法”,说:“这鬼精灵年前回了趟老家,回来逼问我当地为啥没有这句话呢。”何碧秋回答说:“这是我们老百姓挂在嘴边上的一句土语——电影原本打算在王桥拍摄的,只因当年洪水冲了地貌,改用陕西做场地,这句话便误会成你们家乡背景了。”

    又解答了若干细枝末节,包括她丈夫万善庆改作“万庆来”、村长王长柱改作“王善堂”等等,政协常委心满意足地走了。

    才要洗漱,见他又返回来了,说有话忘说了。告诉她俩道:“我打电话辗转问过熟人,其实姚省长当时在驻地呢。”何碧秋不信道:“他为人并不是这样的。”政协常委说:“姚省长并不知道你去找,下面坚决挡驾,也是发生了一件蹊跷事,情有可原的。”

    详说事件经过道:“姚省长调任新职后,依例联系一个县作绿化点,有忌恨姚省长占位置的人便设陷阱分派他去了一个地方,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县长。省长下来,依例是县长接待,两个人去山头上走了一趟,谣言由此而生,不但省委省府两幢楼,连出租司机都公然街谈巷议了——遭逢这一劫,但凡年轻女性来找,不仅姚省长,底下人也是百倍警惕的——今天碰上你俩年龄相貌,要想见面当然难似上青天了。”

    晚上翻来覆去,何玉瑶劝道:“也不要太担心,即使这届不行,还有下届,总有机会的。”何碧秋说:“凭什么说我下届连任呢?”何玉瑶笑问道:“知道这次为什么中途增补你吗?”何碧秋反问道:“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个细节吧?”何玉瑶点头说道:“全国人大代表按人口比例确定到各省,省里将名额下分到市里,连同差额一般每市五到六人,履行过必要程序,再经省人代会正式投票确定——前三届选举,我们市一届不是一届,到了本届,竟有三人差额落马——年前中央让增补一名代表,依例两人候选,省直和市里各一人,不承想那全额当选的市竟然贪心不足也来争这个候选人,我们市一是脸面,二是恼火了,决心找个铁腕人物拼一拼——就是你了——你想,下届人选哪怕从全天下人里挑拣,也不会漏了你的!”

    往下说了些法院内幕资料,来分散她心思。听她仍然咕哝不停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如何也不能等下届的!”折腾到后半夜,不肯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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