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色黎明 第十一节[1/2页]
老人干瘪的嘴唇挤出一个热切的笑容,那笑容印在我的独眼里,满脸的沟壑如同干枯的老树皮,一口稀疏的黄牙混合着他浓重的鼻音呵呵着,老人轻推了一把肉碗,我不顾肠胃口腔一阵的抗议,坚持着把肉碗再一次递到老人嘴边,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碗里不多的内容,终于颤巍巍抬起了一只手。
黑色干裂的指甲混着皱巴巴的手皮伸进了碗里,捞起一小撮草根,在我的凝视下送进了干瘪的的嘴巴里,嚼动着,嚼得很费力,却仍旧要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给我。
老人用来捞草根的干枯的手推了推肉碗,他没有动那只瘦小的兔子,我就着碗边的缺口喝了一口汤,很淡,显然老人没有除水以外的任何调料,很腥,混合了脏器和草根的腥气。这股腥气顺着舌尖占领了口腔,再自咽喉顺着食道一路直下攻占了我痉挛已久的肠胃。
我抬起埋进碗中的头,老人仍旧乐呵呵得看着我,他抬起那只枯柴一样的右手,抬了抬裂出口子的手心,于是我又喝了一口温热的肉汤。长久的饥饿和疲累很快被温热的肉汤催化,我学着老人的样子把手伸进碗里,捞起继苦涩难咽的草根后唯一的内容——那只瘦小的兔子,它小到了我根本不需要用手去撕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两口,这只可怜的兔子就进了我拼命蠕动的肠胃。
我抹了抹心满意足的嘴,抬眼间老人接过了空落落的破碗摆在一边,佝偻着身子走向门边,颤巍巍得拾起一把靠在门边的锄头,我无心过问老人要做什么,因为我自老人弯腰的门边看到了我刚刚吃进肠胃正拼命消化的兔子的残留物,一张带着血丝的老鼠皮和一个圆睁了眼睛的鼠头。
我看着那只充血的鼠眼,肠胃里似乎有一只老鼠正在狠命的抓挠,我捂住了嘴,以免吐出来之不易的救命肉汤,那股腥味又在冲击着我的咽喉,只是这次,是从肠胃往口腔的方向冲击。我在老人疑惑的回身中总算羞愤的止住了呕吐的冲动,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佝偻着扛起沉重的锄头出了门。
简陋的灶台里传来阵阵暖意,满身的疲酸在一瞬间攻陷了我的大脑,昏沉沉我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闻着肉香醒来,身边的炉灶里木枝燃烧着噼啪作响,还是那口黑黑的瘪锅,还是那个佝偻着枯树般的老人,我勉力起身,一条破旧的毯子滑落。那个为我盖上毯子的老人正微笑得看着我,我想对老人说声谢谢,话未出口便想起我们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的代沟,我双手合十摆在胸前,虔诚得对着老人低下了头。
这是我所知为数不多的一种边陲地区表示感激的礼数,所幸老人看得懂这种手势,点了点头说了什么,然后自身后取出一张完整的鼠皮,这几乎又勾起了我肠胃的暴动,但当我看清了鼠皮的模样时便坦然了,竹鼠,一种主要分布在我国云之南省的可食用类野生啮齿类动物。
我艰难但发自内心的尊敬起张皮子的主人,它的兄弟姐妹抑或侄儿孙媳曾救了我的命。
老人乐呵呵得端起那只缺了半撇的破碗,照样是不多的内容,照样先递到了我的面前……
夜静悄悄的,蚊虫低唱着,皎洁的月光透进破败的木屋,屋子的主人蜷缩着卧在粗鄙的灶台边,和衣而睡。夜间的凉意没能惊扰到老人,老人唯一的毯子和床铺分别在我的身上和身下。我静静的挪着身子,在老人沉睡的鼾声中悄然起身,绝不保暖但足够温馨的毯子滑落,我拾起它,蹑手蹑脚得将它缓缓盖在它的老主人身上。老人在梦中呓语,呓得仍旧是我听不明了的语言。
我自墨镜中校的钱包中取出两张红票,轻掖在老人枕着的枯瘦臂膀下。这是我仅能为他做的,尽管他收留了我,并给我煮了暖暖的肉汤。我凝视着老人酣睡的面容,这张沟壑纵横的脸给了一个陌生人生的希望,而这个陌生人将带着这份生的希望弃他而去。我轻推半掩的房门,迈出身子,再反身掩上房门,尽管那房门实际上已经腐朽得只有几块残缺的木片。
月朗星稀,我趁着月光摸出我身上唯一保存完好的物件,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的相片。那孩子仍在甜甜的笑,我翻过他的背面,那是孩子家的方向。
踩翻一截枯裂的木板,我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踏上我的流亡之路。林子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在夜里呱呱的叫声,我如同一个鬼魅不敢走在只有人才走的路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畏缩在路旁的荆棘丛和树与树之间踉跄着蹿行,隐约中我仿佛看到了老班长的笑脸,同样布满沟壑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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