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唐后主李煜[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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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眼望向窗外梧桐树影时,忽然记起二十四岁那年的夏天。金陵城热得连蝉都哑了嗓子,父亲躺在那张雕着九条龙的檀木榻上,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衣袖。他的指甲盖泛着青灰色,像梅雨季节发霉的宫墙。
"重光啊......"他喉咙里滚着痰音,我俯身去听,闻到他身上散出来的死气,"南唐这担子,你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
这话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我心口。那年我穿着石青色圆领袍跪在阶下,看着太医往父亲嘴里灌参汤,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我六岁生辰刚过三天,乳娘抱着我躲在屏风后头,看见大哥提着染血的剑闯进父王寝宫。剑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条赤色蜈蚣。
"父王该立我为太子了。"大哥弘冀的声音比剑刃还冷。他刚刚砍下三叔的首级,那颗头滚到父王脚边时,眼睛还瞪着。我死死咬住乳娘的手,血腥味从指缝渗进嘴里。
那是保大五年的事。后来我才知道,三叔景遂是父王亲封的皇太弟。父王当年在祖父灵前发过誓要兄终弟及,可大哥等不及了。那天之后,父王眼里的光就暗了半截,像被人掐灭的蜡烛。
我七岁开蒙那日,太傅教我念《孝经》。窗棂外飘着柳絮,父王突然冲进来,龙袍下摆沾着泥点。他夺过书卷摔在地上,墨汁溅脏了我的月白衫子。
"念这些劳什子作甚!"父王眼睛通红,"去,跟陈将军学布阵!"他攥着我的手腕往外拖,玉扳指硌得我生疼。那年周军刚攻破寿州,父王连夜逃回金陵,从此再没穿过铠甲。
其实我早该明白,从大哥杀三叔那天起,我们家的血就染着腥气。十二岁那年腊月,我在御花园撞见五哥仲宣。他举着弹弓打麻雀,金冠歪在脑袋上。"六弟来试试?"他咧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我摇头退后半步,袖袋里的《花间集》硌着肋骨发疼。
那年除夕宴上,五哥突然栽进滚烫的羊肉羹里。太医说是急症,可我记得他倒地时袖口露出的青斑。父王摔了玉箸,大哥坐在次席冷笑,烛火映得他半边脸阴森森的。母亲哭晕过去三次,最后剪下五哥一绺头发收在荷包里,到现在还系在裙带上。
我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每当更漏响过三声,就爬起来临帖。王羲之的《兰亭序》抄到第七十三遍时,手腕肿得握不住笔。乳娘跪着求我歇息,我说怕闭上眼就看见五哥缺了门牙的笑。
十五岁那年,父王要把周宗家的长女许给我。成亲前夜,我在周家别院墙外转了三圈。更夫敲过二更时,听见墙里飘出琵琶声。那曲调又清又冷,像把月光揉碎了撒在弦上。我踩着老槐树的疙瘩翻过墙头,正撞见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抱着琵琶坐在石凳上。
"娥皇?"我脱口而出。她惊得站起身,鬓边步摇晃出一串银光。后来她说,那夜我袍角沾着槐花,活像话本里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其实我真是去偷香的——偷她怀里那柄烧槽琵琶。这琴后来跟着我们十五年,直到她病得抬不起手。成亲那日我掀开盖头,娥皇眼角画着金箔,比月光还亮。她袖子里藏着半块杏仁酥,趁没人时塞给我。甜味混着胭脂香,那是我吃过最噎人的点心。
十八岁春天,父王突然要迁都洪州。龙舟行至半途,他在舱里吐了血。暗红色的血沫子溅在《霓裳羽衣曲》谱上,那是我花三个月才寻来的残谱。娥皇连夜谱出新调,父王却再没力气听。回銮那日下着细雨,我站在船头看两岸垂柳,忽然想起杜牧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
回金陵后,父王开始让我代批奏折。朱笔提起来比剑还沉,第一份折子是楚州旱灾。我批了"开仓放粮",转头就看见大哥在殿外转悠。他新蓄了络腮胡,腰间佩刀换成镶红宝石的。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站在血河里,手里抓着支折断的狼毫。
显德六年,周世宗打过来了。父王躲在寝宫三日不出,最后派陈觉奉表称臣。那天我躲在垂拱殿后头,听见父王哑着嗓子说:"去把紫金冠上的东珠拆了......还有,往后公文称'唐国主'罢。"陈觉跪着没动,父王抓起砚台砸过去,墨汁淋了他满头。
我转身跑回东宫,娥皇正在教仲寓背《论语》。孩子奶声奶气念着"君君臣臣",我突然胃里翻腾,扶着柱子干呕。那年我二十岁,开始蓄须。铜镜里看自己,总觉得下巴上那几根软毛像沾了墨的笔尖。
第二年开春,大哥死了。说是暴病,可送葬那日我看见他指甲缝里渗黑血。父王没哭,站在灵前像截枯木。棺椁入土时,突然飞来群乌鸦,黑压压罩住半边天。我攥着娥皇的手,她掌心全是冷汗。
长兄们接二连三早夭,这太子位竟轮到我头上。册封那日,礼官捧着金册念吉词,我盯着他靴尖的泥点子发呆。回到东宫,仲寓扑上来要骑大马。我趴在地上驮着他满屋爬,娥皇突然哭了。她说:"重光,你肩胛骨硌得孩子屁股疼。"
第22章 南唐后主李煜[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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