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唐 烈祖李昪[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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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真正让我站稳脚跟的,是江州大旱那年。徐知训奉命赈灾,却把官仓的陈米换成砂石。灾民围了刺史府,他竟下令放箭。我连夜带兵闯进江州城,把徐知训绑在城门楼上,当众开仓放粮。有个白发老妪捧着粥碗要给我磕头,我赶紧扶住——她指甲缝里的泥和当年娘手上的一个颜色。
徐温咽气那晚,金陵城下了百年不遇的冰雹。我守在灵堂里抄《孝经》,徐知训提着剑闯进来。他眼睛红得像要吃人:"老头子把印绶传给你这个野种?"我头都没抬:"兄长若想要,现在就能取我性命。"他剑尖抵着我喉咙发抖,突然外面炸了个响雷。我伸手抹掉剑刃上的雨珠:"义父灵前可见不得血。"
徐知训终究没敢下手。出殡那天,他故意打翻火盆烧了孝服。我光着脊梁扛棺木,烫起的水泡混着汗往下淌。抬棺的杠夫后来跟人说,徐家二公子后背的血印子,看着像只展翅的鹰。
真正撕破脸是在广陵之战。徐知训勾结朱瑾谋反,被我截获密信。他带兵围了节度使府,我坐在堂上煮茶。亲兵急得跳脚:"大人快走!叛军都到街口了!"我吹开茶沫:"去把东角门打开,再往地上撒些黄豆。"
徐知训骑马冲进来时,我正往第二道茶里添盐——这是跟太湖渔民学的喝法。马匹踩着豆子滑倒的瞬间,埋伏在梁上的弩手齐发。徐知训被压在死马下狂吼:"野种!你早就想杀我!"我蹲下来替他擦脸上的马粪:"八岁那年你抢我玉佩时,我娘在供桌下教我,报仇要等对的时候。"
收拾完徐知训的党羽,我搬进他原先的府邸。工匠说要把梁柱上的金箔刮了重漆,我摸着徐知训最爱的鎏金虎头榻:"留着,夜里躺在这儿,听得见冤魂哭。"其实我是想记住,当年缩在马厩里啃冷馍的徐知诰,是怎么变成今日的李刺史。
天福二年,吴王杨溥加封我齐王。册封礼上,老臣严可求突然发难:"听闻大王要改姓李?"满堂文武顿时死寂。我摘下冠冕,露出当年徐知训用匕首划的旧疤:"诸君可知这伤为何歪了半寸?"转身指着大殿梁柱:"那日徐知训逼我舔他靴底,我抬头时看见义父题的'忠孝传家'。"
其实改姓这事盘算了十年。有回巡视江都,船过当年娘冻死的河滩,艄公哼着"李氏当王"的童谣。幕僚说这是天意,我倒觉得是娘在提醒我:徐知诰做得再大,终究是别人家的狗。
真正动手是保大元年正月。亲信周宗送来谶纬:"东海鲤鱼飞上天。"我砸了茶盏:"荒唐!"夜里却梦见自己变成红鲤鱼,在杨行密当年宴客的荷花池里打转。池底沉着徐温的戒尺,还有娘那枚玉佩。
禅让大典前夜,我去太庙跪了整宿。徐温的牌位突然倒地,我伸手去扶,发现背面刻着"养虎遗患"。第二天旭日初升时,礼官呈上龙袍。我摸着刺绣的金龙,想起八岁那年雪地里,娘用最后口气教我:"彭奴要活得像个人。"
登基那日狂风大作,冕旒上的玉珠打得脸生疼。念诏书的老臣声音发抖,不知是怕我还是怕天威。当念到"改国号唐,追尊义祖"时,突然云开雾散。百姓说这是祥瑞,只有我瞧见云缝里漏下的光,像极了破庙供桌上将灭的香头。
改元那天,原徐府的老马夫送来个木匣。打开是当年被徐知训抢走的玉佩,裹着娘临终前包馊饼的粗麻布。我摩挲着双龙纹,忽然发现龙眼处有道裂纹——原来这些年他们都瞎了一只眼。
当皇帝的头三年,我总睡不踏实。龙床硌得慌,倒不如当年润州田埂上铺的稻草软和。有天半夜惊醒,看见烛影里站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我光脚扑过去,却撞翻了博古架——娘留下的玉佩碎了三块,拼起来刚好是当年徐知训划的疤。
改国号那天,旧吴的老臣跪在丹墀下哭先王。我让内侍抬出三十口樟木箱,里头全是他们这些年贪墨的账本。严可求抖得像个筛子,我蹲下来给他扶正进贤冠:"严公当年教徐知训读《论语》,可还记得'见利思义'怎么写?"转头吩咐周宗:"把这些送去御史台,叫他们对着日头照,墨迹淡的算自首。"
治国这事,我信不过读书人。当年在润州垦荒的老农,现在都成了各州田曹。有回巡视楚州,看见刺史府的围墙塌了半边。刺史支支吾吾说修河堤挪用了公款,我当场扒了他的官服:"去跟河工抬三个月石头,腰杆子压直了再回来禀报。"后来听说那河堤修得比城墙还厚,能扛住三伏天的桃花汛。
最头疼的是儿子们。景通十四岁那年,我让他去江宁县收秋粮。回来时少了三车谷子,他说是路上救济灾民了。我抄起镇纸砸他膝盖:"百姓的命是命,将士的命就不是命?"夜里去他寝殿,看见小崽子跪着抄《盐铁论》,纸上全是泪渍。我摸他发顶的手顿了顿,突然想起徐温的戒尺。
次子景迁倒是个机灵鬼,十岁就能背全本《贞观政要》。有次宴请契丹使臣,那蛮子故意打翻酒盏,景迁掏出绢帕擦桌案:"听闻贵国狼主上月坠马,可要送副江南的雕花马鞍?"我面上不动声色,回宫却砸了最爱的越窑茶具——这小子太像年轻时的徐知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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